手里有粮,心中不慌。
粮食是刚性需求,一刻也离不开,不比盐巴,手边有剩余的时候,吃咸点,没有的时候,吃淡点。因为缺粮带来的苦楚,海雀人朱明祥记住了一个时间:1986。
1986年,由于上一年歉收,粮食大幅减产,海雀人遇上了天大的困难。
那一年的7月,家里存粮颗粒不剩,地里的粮食又还没有成熟,青黄两不接,大部分人家只能靠吃野菜度日。
海雀组的朱明祥记得最清楚。
一天上午,42岁的汉子朱明祥正在山上的地里东一点西一点地挖野菜,准备一天的“粮食”。
盛夏7月,骄阳似火,不到11点,气温已飙升上来了,齐人高的包谷地里热气腾腾,酷暑难当,烤得人汗流浃背,无精打采。
朱明祥正躬着腰懒洋洋地挖野菜,突然,一个急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:“你家三妈(当地人称三伯娘为三妈)都死了,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挖野菜,还不赶快回家。”
朱明祥定睛一看,原来是一个邻居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。
朱明祥以为来者是开玩笑:“你家三妈才死了,我早上上山的时候,我三妈都还好好的。”
“真的,是你三妈家的人托我专门来找你的,不信,你自己回家去看看是真是假。”
等到从对方的神情里判断到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时,朱明祥眼前一黑,懵了,仿佛天空塌了一般。
三妈走了,这无疑是晴天霹雳。等他慢慢回过神来,来人还定定地站在原地。朱明祥这才赶紧收起提篮,小跑着回家。
一路上,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三妈的离世是件板上钉钉的事实,只愿相信三妈可能是一时背过气去了。
回到家里,眼前的一切说明报信人的话并非空穴来风。朱明祥看见三妈的女儿正在抱着死去的三妈,呼天抢地地哭,仿佛世界末日一般。
朱明祥愣住了,脚步凝重得几乎迈不开半步。
天,怎么会这样?三妈病重不假,但早上明明还看见她坐在家门口啊,怎么不到三个小时,人就不在了呢?
想到这里,朱明祥内心一阵悲痛,鼻子酸酸的,简直想哭,但却强忍住,没有哭出来,因为他知道自己还不能伤心,还必须稳住神。他要一哭,大家定然就会顿时没了主心骨,一切都会乱套。
老人去世了,接下来是一大堆事情,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,如何一起帮衬着及时将老人安葬。
对贫困到了极点、已经无米下锅的人家来说,要安葬一个死去的亲人,确实是件大难事。
族中几个长辈按照规矩,很快将逝者装进了棺材。
收拾停当之后,其中一个长辈说:“明祥啊,明天就要请人将你三妈抬上山埋了,好歹要招呼帮忙的人吃两顿饭,你到她家楼上看看,看一下还能不能翻出一些苞谷来?”
“嗯,我这就去看。”
朱明祥起身上楼。楼上黑乎乎的,摇摇这个筐,空的,看看那个仓,空的。
尽管此前他就知道三妈家早已缺粮了,但他还是满心希望囤箩里还能扫出一些包谷来,哪怕是十斤八斤也好,起码凑合着还能煮一锅野菜稀饭。
但实地察看下来的结果令他非常失望,三妈家的囤箩里空空如也,一粒包谷也找不出来。
面对如此窘境,长辈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,唯一想得出的办法就是先借粮食来应付,以后再还。
找谁借粮呢?当时的海雀几乎家家断粮,还能找谁去借?
最后,还是朱明祥自己出了主意:四方乡政府附近村寨的粮食多,去那里求求人,也许能借到。
大家都同意朱明祥的建议,并一致委托他出面去借。
朱明祥带着一个兄弟刚出门借粮,就撞见了闻讯赶来的文朝荣。
“你去哪里?明祥。”文朝荣问。
“支书,我去四方借点粮食来办我三妈的后事。”朱明祥答道。
“不要着急嘛,我们大家再想想办法,看还有没有其他路子可走,实在不行的话,再去借。”文朝荣说。
听文朝荣这样说,朱明祥只好等等看。
文朝荣进屋后,先给逝者上了三炷香,烧了几张纸钱,又安慰一下逝者家人,再和其他人一一打个招呼。
他仔细问了问逝者家的情况,觉得麻绳总是朝着细处断。他知道,海雀几乎家家断炊,在海雀确实借不到粮食。而要到其他村借粮,事后也是要还的。寅吃卯粮,一定会加重逝者家人的负担。
“看来,向政府求助是最好的办法了。”主意打定,文朝荣顺手掏出随身携带的笔,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,很快就代逝者家属写好了一份救济申请,顺手递给朱明祥,说:“明天一早,我和你去四方乡政府反映,帮助申请点救济粮,到时如果得不到,我们再一道从四方附近的村寨里顺便借点粮食回来,反正在那里我的熟人也多,借点粮回来应急,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文朝荣和朱明祥赶到四方乡政府,找乡政府领导详细反映了朱明祥三妈去世后因家里缺粮、连抬人上山都困难的情况,并递交了申请。
十几分钟后,乡政府领导特事特办,同意给朱明祥三妈的家人200斤救济粮。
道声谢谢后,文朝荣和朱明祥二人赶快想法将救济粮运回救急,逝者最终入土为安。
(整理:周春荣 韩 林)
责任编辑:徐冰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