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西里西山:狂风当马骑白云当披毡
4月29日,这天的天气特别晴朗,天空像用泉水清洗过的碧玉,不多的几片白云柔纱还在轻轻的拂拭着透明的蓝天。我们还在贵州省赫章县的雉街乡赶往珠市乡的路上,一条清澈的小溪弯弯曲曲地流淌,两边的青松林下开满了红艳艳的索玛花。苏万朝就打来电话问我们到那里了。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,他有些焦急,不知道我们还去不去。
苏万朝所在的阿西里西村,在号称“贵州屋脊”的韭菜坪。韭菜坪是贵州的最高峰,有2900.06米。贵州屋脊,包括了以最高峰韭菜坪为中心的毕节市赫章县的珠市彝族乡、雉街彝族乡、兴发彝族乡、妈姑镇,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的板底乡、二塘镇,以及六盘水市钟山区大湾镇等在内的一大片山脉,是乌蒙山的一个主要支脉。
这是一片彝族聚居的高山区,生活在这一片高山上的彝族,就像彝族歌曲中所唱的那样,是“白云当披毡,狂风当马骑”。就在这一片高山峻岭之中,孕育了被专家称为“人之始、戏之初、舞之源”的《撮泰吉》和古老的丧礼舞《克洪呗》(《铃铛舞》)。而阿西里西村就在韭菜坪下,是贵州最高的山村,村寨的名字来历于那首被誉为“十大民歌”的彝族歌谣“阿西里西”。我们彝学研究院、市艺术团与索玛公司的这次联合采风,苏万朝特别重视,虽然正逢“五一”假期,先于我们到达的一批游客专门慕名到他们村里,请他为他们组织一次被收入国家非物质文化名录的彝族古戏《撮泰吉》和《铃铛舞》的表演,他都没有答应,告诉客人要我们到达之后才会为我们表演。这让我们感动。
当我们来到他家长满杂草的院坝,太阳已经偏西,苏万朝很高兴,先向我们展示了他的一个破旧的羊毛毡帽和两枝老旧的猎枪,说这是过去一个官家17支枪中仅仅剩下的两支了。按照此地彝家人古老的风俗,贵客到来的时候,有放枪表示迎接的礼仪。这个礼仪虽然失传很多年了,苏万朝还是戴上他破了顶的旧毡帽,用他的老猎枪比划着向远山放了三个空枪。白去顶上的阿西里西山,仿佛见了久违了的猎枪的声响,一下子展示出了它那雄性的风姿,在莽莽群山中更加威武更加高耸入云了。
克洪呗:《铃铛舞》在苍凉悲壮的吼声中展开
我们到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一群年轻小伙子坐在一架古老的马车上。这架马车已经废弃不用,它的那两个小小的木轮,与整个车身很不相配,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马儿拖的车子。也许古代就非常出名的“乌蒙马”、“水西马”,虽然力量惊人,然而因为生长在山区,个头却十分小,至今在奢香博物馆大院中的洗马塘边立着的那匹“水西马”,个头几乎只有蒙古战马的一半。
这6个年轻人,是苏万朝组织起来“克洪呗”——跳《铃铛舞》的。他们互相商量了几句,就由领头的舞者带领,一路小跑进入舞场。但是舞蹈还没有开始,就被苏万朝和几个在场的老人叫停了,指出他们所开场的“吐鲁”圈子转得不对。于是大家重新开始,转完“吐鲁”——宇宙图形,一声苍凉悲壮的“噢——,欧,啊,欧,哦呵,哎,哦呵,唉,唉啊,哦——”吼起来,铜铃便在舞者的两只有力而夸张的手上“苍!苍!苍!苍!”地响起来,悲壮、刚劲的“克洪呗”舞就开始了。
“克洪呗”是彝族古老的丧礼舞。这个古老舞蹈的来历有多种说法,一种广泛的传说,是说在古代彝族战争中,出征的将士伤亡之后,都要举行隆重的葬礼,“克洪呗”就是为了纪念将士们的功勋、悼念他们的阵亡而编排的舞蹈。伴奏所用的铜铃,就是从战马脖颈上摘下来的马铃。而舞者系在腰间搭在两腿上两块镶白的红布,称为“母者啥侯”,即“骑马裙”。还有另外一种比较广泛的传说,是说古代人类不会死亡,实勺部族就兴起用猿猴来做斋祭,称为“实勺糯摩斋”,这一悖逆行为引起天帝策耿祖的不满,把死亡的种子撒下人间,人类从此就有人会死亡了。人类死亡之时,为了驱赶策耿祖天帝派来探察的使者和掩盖死亡的真相,就兴起了“克洪呗”——跳丧礼舞。
首都回忆:两个彝族老人的《撒麻舞》
苏万平,是乙亥年生人,他说今年已经78岁了。他并不清楚什么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,也不清楚出自阿西里西一带的“撮泰吉”和“克洪呗”,已经被分别列入国家第一批和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但是说起彝族民间歌舞,虽然他饱经沧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反映,但他还是说起他们在“土改”之后就到北京去表演彝族歌舞的往事。他回忆说,当时去北京表演的人是四个小伙和四个姑娘,他们表演的节目中,有一个叫《木书署》,有一个叫《阿遮奇堵斗》。《阿遮奇堵斗》就是后来经彝族民间文艺家代俄勾兔汝收集、整理、发表出来后一举名扬四方的《阿西里西》,但是苏万平老人认为应该还是《阿遮奇堵斗》,即“喜获钻篱笆”。说着,老人家站起来,舞动起不算灵活的手臂做了几个动作。舞到高兴处,他邀请已经68岁的周光文老人,和他一块表演《木书署》——《撒麻舞》。
两个老人一边跳舞,一边嘴里吃力地哼唱着《撒麻舞》的曲调。跳到第5段时,已经气喘吁吁。他们停下来休息了。苏万平老人说,这个《木书署》一共有11段,从撒麻开始,到割麻、剥麻、绩麻、煮线、洗线、纺线、织布、洗布、量布等。一边解说,一边哼唱着优美的撒麻舞曲调,指出:除了开头的动作是不同的,后面的动作都一样;而每一段舞蹈所伴唱的曲调,也都是一样的。苏万平老人多次提起他们去北京的情形,但是只去过一次,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提起入往事,他沉浸在回忆的神情之中。
然而,在阿西里西村,我们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彝家阿妹——他们都出去打工去了!
在阿西里西村,我们没有看到想要看的《撮泰吉》——会跳《撮泰吉》的人已经凑不齐了!
杨忠华:被“彝化”了的苗家汉子
杨忠华被雉街彝族乡政府的干部们称为“是被彝化了的苗家汉子”。他今年48岁,因为精通彝族歌舞,熟悉彝族文化,能够展示许多彝族风俗仪式,因此被乡政府聘请在乡文化站工作。我们到达乡政府的时候,乡里的乡镇企业工作会刚刚结束,乡党委龙成万书记,政府的陆乡长,乡党委的顾红焰委员和村里的干部们都在。就在乡政府绿树成荫、碧草丰茂的院子里。龙书记、陆乡长、顾委员和杨忠华等一班人,首先亮开嗓子唱起了彝族情歌——曲谷。
唱了几段曲谷——彝族传统的三段式情歌,他们又唱起了洒岔——彝族山歌:
“罩子来了雨又来,
情妹来了眼泪来。
睡到半夜想起你,
眼泪双双落下来!”
他们一曲接一曲的唱了《吃酒场中想起你》、《天上打雷十二雷》等山歌。唱累了,我建议他们“情场休息”,于是杨忠华和一个彝族青年又表演了两段彝族“克智”“鄙帕达”,展示彝族口头传统中的“口技”和“斗智”。